眼镜骑士剑淑女

十一、山神之怒

 

秋山眼巴巴地看着八田揪下山路边的一株野花，恶狠狠地捏在手里揉碎之后又毫不留情地将残骸抛在路边。虽然很想说一句“八田君，请不要破坏山里的花花草草”，可是哽在喉咙里的话滑到嘴边后却变成了：

“……那个，八田君，其实你不用太在意伏见先生的态度。”

“哈？！谁在意他啊！真好笑，他爱发脾气就让他发呗，关我屁事！我跟他又不熟。”八田一边说，一边仇大苦深地又揉碎了一株野花。

……八田君真是个好孩子，虽然嘴里不承认但是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，如果伏见先生有他一半的坦率，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。秋山一边默默地感叹，一边继续心痛山里的花草。

当八田快要获得“摧花辣手”的称号时，秋山忽然叫住了他：“八田君，真抱歉，我好像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。”说着，就把在怀里呼呼大睡的倒霉孩子递到八田手中。

八田连忙伸手抱住孩子小小的身体，“诶，秋山你要走了？”

“山下的村民很快就到了，我不好露面呢。孩子醒过来之后不会记得遇到过熊怪，你就说你看见他在一个山洞里睡着了就行了。还有，你们尽快回去，马上就要下暴雨了。”秋山一脸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天。

八田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天，可是却只看见了蓝天白云，“你还懂气象学？”

“……八田君你不知道吗？山神的情绪是可以影响山里的天气的，刚才你也看见了，伏见先生简直就是人形自走低压气旋，等一下山里肯定是要下暴雨的。哎，不说了，我还要赶在下雨之前回去收拾残局，下次见啦八田君。”

八田的一句“下次见”还没说出口，秋山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，几乎与此同时，八田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，“找到了，是八田小哥！”“还有次郎那熊孩子！”

八田从村民的口中得知，大家是根据八田外婆占的卦象，往这个方向找过来，没想到果然找到了。虽然村民们都对八田外婆的灵力赞口不绝，但八田却觉得十有八九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已。

一行人回到神社后，田中大婶一看见自己儿子毫发无损地回来了，立马高兴得嚎啕大哭，被吵醒的次郎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的人、再看看抱着自己哭个不停的妈妈，小嘴一扁，也“哇”的一声哭了起来。至于八田，作为找回孩子的功臣，自然免不了被众人好一通摸头、捏脸、拍肩膀。结果，在一片混乱中，天空一道惊雷，滂沱大雨“哗啦”一声毫不留情地泼洒了下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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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秋山的话说得不错，那伏见还真是一个脾气很坏的山神。

下午的一场暴雨“哗啦哗啦”地一直下到夜晚也不见有停雨的迹象。

八田抱着枕头，气鼓鼓地坐在房间前的走廊上望着雨幕，赌气非要等到雨停才去睡觉。可是经过下午的一番折腾，就算精力旺盛如八田也熬不住，没过多久，他就听着如同催眠曲一样的雨声，靠在走廊的木柱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
八田做了个很奇怪的梦。在梦里他和伏见穿着同样款式的校服，伏见还梳了一个比现在的发型还张扬十倍的龙虾头，两人绕着一个喷泉不停地走啊走，可就是碰不了面。八田决定要把碍事的喷泉砸掉，然后他手里就突然多出来一个金属球棒。于是八田挥起球棒开始砸喷泉，可是才砸了几下他就觉得浑身发热，胸口也像是被重物压住了一样，喘不过气来。这个时候，梳着龙虾头的伏见突然出现在他身边，手里还拿着一束西兰花。他说，美咲，你累了，吃颗西兰花补充一下体力吧。说完伏见就把手中的西兰花往八田口里塞去。混蛋猴子你不要把你便当里的西兰花丢给我啊！八田很想这么说，可是嘴巴里却因为塞满了西兰花而说不出话来。而且，这些西兰花还有一股臭臭的味道，就像好久没洗的袜子。原来西兰花的味道和臭袜子是一样的啊，难怪猿比古不肯吃……梦中的八田茅塞顿开。

然后，他就醒了。

八田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被褥上。可是，把他搬进房间的人显然没安好心，因为他发现自己胸口上重重地压着一床棉被，嘴巴上还搭了一只汗津津的袜子。能做出这种事来的，除了某个坏心眼的山神，还能有谁呢？

八田愤愤地推开压在身上的棉被，再狠狠地把捂在嘴巴上的臭袜子扯下来摔在墙上。“猿！比！古！”八田气势汹汹地拉开房间的推门。

雨已经停了。伏见盘着腿坐在八田房间外的走廊上，出神地看着院子里那棵经过暴雨肆虐后显得有些颓丧的梨花树，听见八田出来，他也不说话，依然保持着背对八田的姿势，四十五度角回过头，冷冷地、酷酷地、咋了一下舌。

八田本来憋了一肚子火，没想到却被伏见简简单单一个“啧”就打压下去一大半，虽然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，涨红着脸在原地呆立了半晌后，最后只能虚张声势地狠狠跺了几下脚，然后来到伏见身边重重地坐下。

雨下整夜后，本来开得夭夭灼灼的一树梨花掉落了不少，和院子里的落叶一起落了厚厚一叠。八田从来都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，但面对这番光景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丝悲凉。

沉默了几分钟后，先开口的果然是八田，“猿比古，那个，对不起。”

“哈？为什么要道歉？”
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
“啧……你今天很了不起嘛，居然拿自己当诱饵去引开那只熊怪。”

“不然呢？难道看着那个小孩被一掌拍扁？！”

“很好很好，如果你被熊怪一掌拍成八田饼，我会把你好好裱在墙上，然后再找人给你写个传记，这样你满意了吗？”

“喂，猿比古！你到底怎么回事啊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阴阳怪气的！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就直接说出来，你这样藏着掖着我怎么知道啊！”

“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满。再说了，这很重要吗？”

“当然很重要！因为我讨厌被你讨厌！”

八田的思维方式一向都是直来直往的一本道，开心的时候就尽情地笑，不痛快了就好好地打一架；但伏见的心思却是一座迷宫，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统统装进宝箱锁好，再放进迷宫中央。不过，幸好八田从来都不走寻常路，当其他人（比如秋山）还在苦恼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路要怎么绕的时候，八田却说，为什么要这么麻烦，走不过去的墙直接砸开不就行了。

伏见被八田的一记直球打得有点懵，愣愣地和八田对视了几秒后，仿佛被对方的目光灼伤了一般，匆匆地移开了视线，过了好一会儿，才说：“如果今天我没出现，或者迟了几分钟，现在你外婆可能就要拿着铲子和水桶，去把被拍成肉饼的你从地上铲起来，你知道吗？”

当时八田的确是头脑一热，一心只想着要保护好小孩子，别的也没多想，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后怕。但是，表面上自然是不能表现出来的，于是就硬着脖子对伏见说：“可是你来了啊。”

“我是说假如……”

“我知道你会来。我就是知道。”

伏见今晚第二次无言以对。在觉得十分头痛的同时，胸口涌起一种颇为陌生的感觉：暖暖的、痒痒的，就好像躺在初春新长出来的毛绒绒的草地上。伏见不可抑止地想起那天和八田一起去吃的刨冰。对，现在的心情就和吃刨冰的经历一样，一口咬下去，酸痛的感觉从牙龈“噌”地一下涌上脑门，连打了几个冷颤之后，甜丝丝凉冰冰的口感就从舌尖一直滑到胸口。总之就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觉。

不过归根到底，这种复杂的感觉并不是什么坏事。因此，伏见再开口的时候，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，虽然说出口的话依然锋利得像刀子一样：“那个倒霉孩子在我的山上遇到危险，要救他也是我的工作，轮不到你来插手……”

“你的事就是我的事！”八田说。

“我不想看到你受伤！”伏见说。

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。

最后一个音节刚消散在空气中，八田和伏见便意识到自己刚刚一不小心说出了十分（自以为）羞耻的话，呆呆地对视了几秒后，同时迅速扭头移开了视线。八田转头的动作是如此之大，以至于险些扭伤了脖子。

“咳咳，”伏见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，“我……还有报告要写，你快去睡吧。小孩子太晚睡觉会长不高。”说完，他站起来，打算以能力范围之内最淡定的姿态迅速逃离现场。

可是衣袖却被八田拽住了。

“猿比古！你……别走，”八田低着头，偏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，“留下来，陪陪、陪我一下……”

冷静如伏见，这下也完全愣住了。喂喂，这是什么展开？故事是不是发展得有点太快了！

TBC